“说罢,什么事儿?拉拉扯扯做什么,竟搬出皇后娘娘,若你捣鬼,我定要告如意,说你假传懿旨。”进了屋,黛玉挣开他手,嗔道。
贾琮笑着让两女坐下,道:“确是有事。今儿进宫给娘娘请安,娘娘提到什么‘郑伯克段于鄢’的典故。
我记得当年下扬州时,颦儿曾与我讲过,竟浑忘了,娘娘问起来无言以对,因此娘娘叫我回来请教你们。”
两女嗤一声笑了。
黛玉调侃道:“好个天下第一才子,竟连这个都不知道,好意思呢。叫你平日不读书,丢人了罢?”
宝钗掩嘴轻笑道:“我看也不全怪琮儿。俗话说,教不严师之惰,你这个先生教徒不严,也有责呢。”
宝钗夙来大气,不过想到两人当年同下扬州,耳鬓厮磨,切磋“学问”,渐生情愫的光景,仍有些酸意,忍不住出言轻轻讥刺。
黛玉哪听不出来,脸蛋儿微红,瞪了贾琮一眼,啐道:“我可没这么笨的学生,还是请宝姐姐亲自教导得好。
我教他的东西,他早已还了给我,只有宝姐姐的话,他时时记得呢。”
贾琮笑道:“我又没你们过目不忘的本事,哪记得住许多,你们快快与我说来,再敢拈酸吃醋,小心为夫家法伺候。”
“‘郑伯克段于鄢’典出《左传》,说的是隐公元年,郑庄公之弟共叔段深得母亲宠爱,多有不臣之举。
彼时其弟再作起乱来,何人能制?即便勉强压服,又会造成多少百姓、军士死伤,国家元气何存?
“滑头。”宝钗笑着在黛玉额前点了一下。
“琮儿竟指摘起左公来,前人曾言此文乃‘左氏笔力之最高者’,亦是名教之经典,琮儿这话在家里说说也罢了,在外却不可轻言,免得世人诟病。”宝钗劝道。
因一时之仁名,而使国家动荡,国运衰败,百姓倒悬,这叫什么仁?”
贾琮恍然,原来皇后的意思是让自己学郑庄公,对其余皇子觊觎大位之行隐忍不,以待时机成熟,将其一举打落尘埃,永不翻身。
庄公现后,故作不知,臣下屡次进言警示,只以‘多行不义必自毙’支吾,使得共叔段得寸进尺,愈加骄横,竟欲兵变篡位,却被早有准备的庄公在鄢地轻易打败,使其逃亡。”
贾琮笑道:“此正是腐儒之见。若教化管用,还要密谍诏狱作甚?若教化管用,为何从古至今这么多人造反谋逆?
宝姐姐,国家神器之诱惑何其大也,岂是说两句话就能使人打消妄念的?
若庄公真的这么做,那才是蠢货,除了使其母其弟警觉,将不臣之心隐藏得更深,以积蓄更大的造反力量之外,再无半分作用。
按儒家道理,庄公现其弟有谋逆之心时,自应身负兄长之责,谆谆教诲,循循善诱,使其回归正途,使得国家安定,也保全母子兄弟的情分,是也不是?”
想到此节,对陈皇后的老辣心智更多了几分忌惮。
“琮哥哥在想什么?”黛玉见他沉吟不语,问道。
宝钗、黛玉闻言沉思不语,贾琮这话她们从未想过,一时不知如何对答。
“理应如此。”宝钗点点头。
贾琮若有所思,道:“既然是郑庄公,为何史书称为‘郑伯’,这可降了好几格了。”
宝钗笑道:“郑庄公对其弟不轨之心早有察觉,却巧施心计,欲擒故纵,诱其恶贯满盈,丝毫不念手足之义、母子之情,向来为君子所不齿,故称其为郑伯,讥讽于他。”
贾琮耸耸肩,哂道:“宝姐姐,左丘明区区一个史官,我乃当朝国公,说他两句也不行?
良久,宝钗才苦笑道:“琮儿,你说的固然有理,亦让人难以辩驳,只是不容于世,咱们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,在外还是莫要这般特立独行。”
两女大羞,齐声啐他,笑闹一阵,黛玉推了推宝钗,笑道:“宝姐姐,你与他说罢,他记得住些儿。”
贾琮回过神来,笑道:“我在想左丘明也是扯淡,还讥讽人家郑庄公,若换成他,只怕郑国早乱成一锅粥了。依我看,郑庄公英明神武,实乃圣明之君。”
黛玉笑道:“琮哥哥对《左传》素有高论,咱们在家里听听也不妨。”
这个女人,不寻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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