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,安影去了坝头街。鸿盛记茶店虽然比不上郑一顺茶店那么豪华,但是这里不像高升街,那么多的茶店,这家茶店周围都是布店、金银店、南北货店之类,来这里吃茶的很多是妇人。安影径直走向了柜台,问那掌柜到:“掌柜的,我问个事儿。我是安家的人,我爹前些日子被投了牢里,听说您家老爷也出了一样的事儿。我想打听打听,您看……”
那掌柜一听,上下打量了安影一番,点点头说到:“我听说了,没想到安家大姑娘都过来了。大小姐要不跟我去我家夫人那里,这事儿你不来找我们,我们也得去找你呢。”
鸿盛记的当家夫人就在后面厢房里算账呢,鹅蛋脸,穿着石青色的上衣和褐绿色的裙子,盘着头,簪了一串米粒珠子,手上戴着的是青玉的镯子,通体虽不华贵,却是得体得很,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。
安影被引到桌前,桌上已经放了一盏果子茶和一碟子点心。“安家大姑娘,没想到劳烦你先过来了,本打算这两日就去找你的。姑娘家的,也不容易,尝尝这个果子茶,味儿甜。”
鸿盛记茶店老板叫沈立之,“多谢沈家夫人”安影谢过,便尝了一口茶汤,果然清甜,里面放了腌制过的梅花和果脯,糕点是白色的米糕加了一些糖,吃上去松软可口,甜味也刚刚好。
“你父亲的事儿我们都知道了,原以为只是小事,过几日交点银子也就事了了。没想到你父亲人还没出来,我家老爷也进去了,昨日我派人去衙门走动了,”沈夫人抿了一口汤,“大伙都说这次是从闽地那里先抓起的,听大理寺那边的意思,是上头对这批模子不满意,所以才派人来追查。可是据我姐夫说,平日里上头对茶饼并不在意,还写了个什么诗说茶饼涩味,倒是几位娘娘极爱煎茶来吃,特别是林家那位娘娘,我姐夫说前段日子出了件事儿。”沈夫人顿了顿,抬头看了看安影。
听着听着,安影心道:果然对的上了。见此刻沈夫人的停顿,安影会心地接道:“莫不是这位林娘娘病了?”
沈夫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:“你果然也知道了。不过,确切地说,是中毒了,一直昏迷不醒。”
“我还听说,这位林娘娘特别喜欢那小凤团,大概是寓意好吧。”安影想了想又说:“其实我查了所有浙江被扣押的茶行,我现有点挺奇怪的。说是模子不对,短斤少两,其实大部分茶行都做了新模子,被扣押的不是制作茶饼最多的,也不是用新模子最多的。”
听到这里,沈夫人神情却是变了,原本斜斜靠着地沈夫人坐正了身子。
安影微微一笑,说到:“你看最近扣押的几家茶行的货单我都摹了下来,”安影从荷包里取出一张纸来,沈夫人一看,这纸上画的是横竖格子,左侧是店铺的名称,右侧是各色茶饼的花色名字,下面对应的是数字。沈夫人做惯了账本,略微一瞧就点头道,这个办法好,看得明白。
安影拔下了头上一根银簪子变指边说:“您看啊,要论湖州最大的茶行当然就是郑一顺了,我昨儿还去了郑老爷京城的货栈那里,人家好好的呢,就是愁新模子压的茶饼都销不出去。我瞧了他们后院的库房,大部分都是用的铜钱模样的。您再瞧,我爹、您家大老爷,今年做的茶饼里头,这小凤团的样式可是占了大半,看样子问题可是在这模子上?”
沈夫人正色道:“没想到你想到这一步了。大家伙儿都在托关系,送银子,想着事情的关节了就明白这关系走不了,这可不是多少银子的事儿,那是可掉脑袋的事儿。”
安影顿了顿,说到:“我想着还是有回旋的余地,这事儿应该有什么原因是不能放在明面上大张旗鼓地查。不然,我爹他们也不会一直压着没审。”
沈夫人深深看了安影一眼,许久才说道:“这个道理你是自己琢磨的?”安影点点头,说道:“我自己想了许久,一直不是很明白。昨儿晚上才慢慢悟过来,所以今天来您这里商量。”
沈夫人点点头,道:“没想到你能想到这一步。我先前也是急了,四处托人,倒是我大姐那里给我回了话,才把这事儿想透了。原想着怎么和你把事儿讲明白,如今看来倒是不用了。”沈夫人喝了口茶,看着安影说到:“我大姐夫是户部员外郎,过几日在我大姐家有场酒宴,我大姐安排我去一趟,说是有些消息。到时候你便和我一起去吧。”
安影没料到沈夫人会帮到这一步,一时没反应过来。倒是沈夫人笑了笑,说到:“不用想太多,我原与你母亲是熟识的,前些年倒是常来往,原先这家里的珠子还有些南货,都是你母亲带来的。后来你母亲去了,没人往我这里传信,后来才知道。”沈夫人拔下那一支珍珠米粒簪子递给安影,说到:“你母亲很擅长摆弄这些个饰。这个珠子是不是小了些?”
安影点点头,这柄珠簪的珠子不大,小小的,可胜在做工有巧心,可惜光泽有些差。沈夫人抿了口茶汤,缓缓说道:“这便是你母亲头一次给我做的饰。当时,我刚嫁过来,谁知道竟是那个情形,手头的东西都留不住。那日我去我大姐家,你母亲正在那里和我大姐喝茶,刚好我大姐夫给大姐送来了一些宝石珠子,大姐知道我拮据,非要我挑,我难以推辞,便选了一匣子小珠子,那是给孩子玩儿的。大姐非要我挑个好的,我又不愿,这么僵在那里。你母亲出来说这个珠子虽小,若是能做成一排的簪子,却是很好看。她便自告奋勇帮我做,后来这簪子就一直戴着,你母亲也常来我这里。”
安影递还了簪子,说到:“原来母亲的事情还有这么多我不晓得的,之前家里有个珠子铺,后来我母亲去了,没人打理,我父亲就关了。”
沈夫人点点头,说到:“这我知道。那时我还上你家铺子去看过,想想能不能盘下来,也算是个念想。后来你父亲那里说没了货源,你母亲那边陪嫁说是回闵地去了。”
安影点头到:“确是如此。原先两个嫲嫲,都是病了,想着回闵地,落叶归根。父亲也是体谅她们不容易,且我们几个都大了,父亲便允了。”
“原先我打听到这消息,心里很是不平,那时你都才多大,后头你还病了,你父亲遣人来找我,我帮着找了大夫,后来你渐渐好了,还把铺子撑起来了。本想着今年请你父亲带你过来一起吃饭,认认人,没想到是这么情况下我们认识。”沈夫人说着,抿了口茶水。
安影愣住了,原来自己和沈夫人居然还有这样的关系,心想这样的事情,爹也从不提起,真是奇怪。沈家夫人这样说来,安影当下便回到:“父亲倒是从没和我说起,想来这几年家中事多,还没来得及。日后定会携弟妹前来拜访。”
沈夫人笑了笑,门外有个小丫鬟挑起了门帘子,见着安影坐着很是犹豫,沈夫人就示意她说,小丫鬟急忙说的:“夫人,二老爷和老夫人来了。正在前头大厅呢,掌柜说让您过去一趟。”
沈夫人一笑,放下茶碗,说到:“安家姑娘,我这还有些事,就不留你了。酒宴的事情,你还是心里做个准备。烟花,你带着安姑娘从后门出去。”
烟花带着安影从从后罩房的东边角门出去,路上依稀听见前面传来哭闹声。安影看着烟花焦急的脸问到:“沈夫人是遇到什么事了吗?前面可是茶楼的花厅,这么闹可影响生意。”
烟花是个半大的丫头,瞧着也和安影差不多大,见安小姐这么问,便噼里啪啦说了起来:“可不是么,那老夫人和二爷又来撒泼打滚。前几日要钱,今日又说老爷被关了衙门是夫人的错,他们想来分家产,连脸皮都不要了。他们这么一闹,我们这茶楼的生意都做不了,你说气人不气人。”
安影点点头,本还想多数几句,那烟花却是到了门口就一溜烟往回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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