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归年瞳孔涣散,眼前全是横死的百姓,何曾见过这般残酷的景象,怕得没了分寸,语无伦次道:“本是在粮,可是米里掺了许多泥沙,不知怎么许多人都开始争吵起来,天太黑了,分不清是谁在惨叫,随后他们带来的人便直接动了刀。我在后方调度,待我现,人已死了大片,能跑得跑,不能跑的,全被打成乱贼,一刀砍死,我阻拦不住。差吏们被踩死几个,还有几个不知去向。动静传进城里,百姓也跟着吵闹起来,差役不足用,我只能先叫他们去城中抚民。现在城外,全是他们的人。”
季知达听明白了,讷讷道:“他们是来
剿匪的……”
他拍着胸口痛心疾道:“他们不愿给粮,他们是拿我的百姓当匪贼啊!”
季知达踉踉跄跄地往外冲,冠半途掉了,长一半披散下来,赶到城外时已是一副近乎疯人的模样。
暗沉的烛火在夜色里扑朔,被火光围绕的人正对着几名受伤的武者嘘寒问暖。
光线照不出泥地上浓重的血色,只是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腥味,憧憧暗影处依稀可见的是堆叠的尸,一张张不能瞑目的脸孔全是对先前那场无情杀戮的控诉。
“救人啊……救人啊!”
季知达挥着手臂,招呼边上的众人,见无人听从,一瘸一拐地上前,笨拙翻看地上的灾民,想找出几个活口。
昏花视野中水光晃动,恍惚间他仿佛看见被压在尸体下的一双孩童的手在动。
季知达连忙蹲下身,希冀地伸手去拉。
结果只抽出一截被斩断下来的残肢。平整断口上的血液已经干涸,背后照来的火光仿佛给了他凌迟的最后一道。
“啊——啊!”
季知达惨叫,浑身颤抖着将那残肢抱进怀中,佝偻着背跪在地上痛哭。
那垂心刺骨的痛楚与悔恨一下子抽干了他的生气,叫他背影瞬间衰老。
“爹……”
季归年双膝一软,跟着跪了下来,额头磕在地上,愧疚得难以成言。
季知达艰难收敛住失控的情绪,抬起头问:“为何啊?为何?你们大可以不来,何故非要来杀这些苦命人?”
高成岭从围绕的人群中走出,冷眼注视着这一幕,光影交错的轮廓下,唇角弧度微微上扬,理直气壮地答道:“季太守病糊涂了?我是在剿匪,是在治世安民。”
“他们只是灾民。”季知达双眼红,快喘不过气来,呐喊着道,“他们本是。一直待在自己县里的,实在领不到粮了,才来这边求口饭吃。”
他举起怀中的手臂,声嘶力竭地质问道:“孩子……这只是个孩子,怎么会是匪贼?你们若是有半点人性,怎么能下得去手?”
高成岭问:“这群流民是不是往北来了?要到京城去?”
季父愤恨地瞪着他,没有说话。
高成岭又说:“沿途的官吏有没有喝令他们退回?他们是否仍执意群聚在此?是否逼得商户不敢进城,逼着要官府拿出粮食?”
“朝廷本就吃紧,是陛下泽披苍生,心怀仁善,悯其不易,特命我来赈济。岂料这群贱民不仅不心怀感恩,还得寸进尺,动手伤人,互相残杀。”
高成岭两手交握,弯下腰,笑吟吟地问:“这不就是悍匪吗?”
季知达再不能忍受,一把夺过边上护卫的佩刀,两手高举着劈向那华服青年,癫狂嘶吼道:“我杀了你这孽畜!”
他还未近到高成岭跟前,边上护卫已冲上前将他制住,另有四五人过去压在季归年身上,死死按住他的四肢,叫他不能动弹。
季知达杀红了眼,奋力挣脱束缚,挥舞着拳头要与高成岭同归于尽。
边上壮汉一脚踢去,老者被掀翻在地,后脑磕上石块,晕死过去。
“爹!”
季归年目眦欲裂,强行撑起上身,欲要反抗,下一刻手臂被人从后生生拧断。他咬住了牙忍住没痛呼出声,看高成岭的眼神恨不能生啖其肉。
高成岭拍拍衣袖上的灰尘,冷淡地说:“风尘飘摇,群小动乱,我奉命剿匪,你季氏是对我有意见,还是对陛下有意见?”
他沉下脸,横眉倒竖,义正辞严地训斥道:“疾乱不治,恶邪不匡,使民陷于饥馑疠疫,死伤无数。且苛酷贪污,贿赂官员。你季知达罪行桩桩件件罄竹难书,想是久居越州早有异心。”
高成岭抬手一挥,傲慢道:“全部拿下!”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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